世勳在大廳裡，吃著上回在菓鋪收稅時，老闆贈的一些點心，桂花糖、梅花香餅、玫瑰酥....，這類飄著淡淡花香的小點，一盤一盤的擺到桌子都快放不下，每一樣他卻都指是嚐一小口便放下，那樣甜膩的東西，他從沒真的喜歡過。
「世勳!!!!你把非法之民的手給剁了?!!」亦凡還沒進到廳門裡，遠遠的就對他吼道。
世勳嘴裡叼著桂花糖，叱了一聲，回想著那都是好幾天前的事了，哥哥的消息也太慢，然而卻和他預料中的一樣，他果然生氣了。
「哥哥。」直到亦凡怒氣沖沖的站在他面前，他才起身行禮，還叼著半截的桂花糖在嘴上，毫不掩飾他的傲慢。
「你把非法之民的手給剁了?!?!?」亦凡瞪著他，憤怒又震驚的問道。他今日人口視察的工作總算告一個段落，向衙獄裡的非法之民取得身分證明，是最後的工作，當時看到幾十隻正腐爛發臭的手掌出現在他眼前，那畫面世多麼駭人，然而令他寒毛直豎的是，世勳竟然命人把它們放在那些非法之民面前，讓他們眼睜睜得看著自己的手掌發爛。他真不知道他現在向世勳追問，是想要證明什麼。
「是又如何?」他淡淡的問，慢慢的嚼著剩下的那半截桂花糖。
「他們不是你一時興起，就能給你斷了手腳的玩偶啊!!」那畫面，那氣味，像深深的印在亦凡的腦裡了，怎麼樣也忘不掉，只是憶起都讓他作嘔，他癱軟的坐下來。對於世勳會去衙獄『管教』那些非法之民的事，他是知道的，當時認為小小的私刑不必過度指責，僅是簡單的告誡便罷了，還天真的認為或許時間一久，世勳就會慢慢收斂，如今想來，這樣的想法是多麼愚蠢的事。
「不就幾個沒用的流浪漢? 哥哥犯不著動那麼大脾氣吧?」世勳倒了一杯熱呼呼的紅碎茶給他，讓他潤潤不斷嘆氣的喉，真心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。
「…..那鹿晗呢?」亦凡無力的接過茶，想到剛才在衙獄裡沒看見茶館的那個店小二，心裡一沉，「你該不會殺了他吧?」
「沒死，在碧霖府。」世勳說道，拿起了一塊還未嚐過的玫瑰酥。
「怎麼? 帶回來好讓你片片割下他的肉嗎?」聽見他還活著，亦凡鬆了一口氣，但知道他身在碧霖府之後又疙瘩起來，那是他們幼時的學習的書齋，腦袋陷入世勳在那兒殺人滅口的幻想裡，一陣噁心。
「…….那倒是個不錯的提議呢…..」他幽幽的說道，看見亦凡聽聞後瞬得狠瞪著他的模樣，就又笑了出來「我想先收留他。」他笑道。
「…..唉，世勳啊，讓你給斷了手的非法之民，的確都是些無名的流浪漢，鹿晗來自姬羽城都，又身分不明，你知道是不能這樣就給人收留的，就算是你也一樣。」雖然不知道世勳又打算玩什麼把戲，但在他工作管轄範圍內，就不能放著不管。
「哥哥，賣身契，也是正式文件吧?」他問道，吩咐了附近的一個隨從，把那盤玫瑰酥給打包起來。
鹿晗很不習慣從早到晚被人伺候的感覺，早上只要睜開眼，就有一堆隨從自動的替他打理所有事，從簡單的吃飯到梳髮換服都有人服侍，他並不覺得這樣有讓自己過得比較輕鬆，反而十分壓迫。這日他和平常一樣坐在池邊，什麼也不做，讓隨從們不必服侍，他們卻還是整齊的站在他身後，看起來都很不安，好像不吩咐他們工作就渾身不舒服似的。
他望著波光粼粼的池子，回憶著似夢一般的最近，自己究竟是憑什麼能過上這樣的生活，又想到茶樓裡的人事，掌櫃的跟珉碩一定很擔心吧? 那天被帶離茶館，珉碩一臉擔心的表情他仍記在腦海裡，在這裡雖然可以看到窗外廣大而自由的天空，他卻更想念在茶館小小的庭院裡，跟珉碩並肩賞月的日子.....
「你又在這啊?」世勳雙手環胸說道，一臉冰冷的倚在不遠的梁柱旁。
「!! 世勳大人....」看景色又看到忘情，世勳大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就站在那了，他趕緊收拾情緒跟他行禮。
「過來。」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不耐煩，轉身就走回廳裡，鹿晗慌慌張張得小跑步跟上去，儘管世勳天天都來，他卻從來沒有一次精準的掌握到他到達的時間。
「來，把這給簽了。」世勳把一張寫些內容的紙扔在桌上，兩個隨從自動的把筆墨也拿了過來。
「......?」他小心翼翼的拿起來看，卻許久都沒有動作，一臉的焦慮。
「怎麼了?」世勳坐在旁邊的一張精美木椅上，翹著二郎腿問道。
「!!」鹿晗驚的一顫，迅速的瞥了一眼世勳的表情，好像失去語言了似的，不知道怎麼開口。
「怎麼了?」他微微皺眉，又問一次。
「我....我不識字....大人...」鹿晗自卑的低下頭來，聲音十分微弱。
「我在乎嗎?」世勳無所謂的翻了個白眼「趕緊簽一簽，我還有要緊是要辦。」語氣又更加不耐煩了。
鹿晗癟癟唇，眼裡瀅瀅的泛著淚光，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。
「嘖，真是的，過來。」世勳嘆了一口氣，說道。他怯怯來到他面前，抖著小手捏緊了那張紙，以為要受罰了，他抿緊了唇，閉上眼睛來等待隨時可能揮過來的拳頭，卻聽見世勳輕笑一聲。
「怎麼? 要我吻你嗎?」他說，鹿晗的臉頰瞬間竄紅，眼睛睜得大大的。
「你啊，別總是因為我口氣差，就想要哭，你也是個男人吧?」世勳手拄著下巴嘲笑道，鹿晗可愛的反應惹得他心癢癢的，他就喜歡看他驚慌失措的模樣。
「.....是....大人...」鹿晗吸吸鼻子，臉頰依然通紅。
世勳伸手攬過他的腰，讓他轉過身來坐在他懷裡，將下巴抵在他的肩窩裡，一手環著他的纖腰，一隻手指著他手裡的那張紙。
「這個呢，是『賣身契』。」指著那大大的三個字。
「賣身契?!」鹿晗就算不識字，但也清楚這三個字的意思，才轉頭正要問，卻差點吻上世勳俊美的側顏。
「哥哥不高興我把你帶出來了...」他說，沒有注意到鹿晗的動靜「你啊，得有個證明才能待在蔚武，如果不想簽，就趕緊把資料給交了吧。」
「我.....」鹿晗臉還是紅的，腦袋卻是一片空白，他不是不交，而是他不想那些過去在紙上成為正式紀錄來證明他是怎麼樣的人，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的過去，在姬羽城都的一切....
「..........」世勳無聲的呼了一口氣，留了一點時間讓他思考，鹿晗默默的做了決定，如果簽了這張紙，他就能有一個新的未來，就算為世勳大人做牛做馬一輩子也值得，斬斷過去如果只能有這個方法，他也願意了，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覺悟，卻意識到一件事....
「世勳大人....我....我也不會寫.....」鹿晗在他懷裡縮了縮身子，耳根透紅。
「嗯....我想也是。」他揮揮手，隨從將筆墨端到他前來，他撫上鹿晗的手背，溫柔的按壓他纖細的指節，教他握筆的姿勢。
「鹿........晗........」他大大的手掌包覆著鹿晗好不容易準確握起筆的手勢，一筆一筆的在紙上簽下他的名字。
「........」筆落，鹿晗驚喜的看著那張紙，覺得首次簽下自己名字的感覺很神奇，也對正要展開的新人生感到興奮不已。
「成了。」世勳笑道，終於得到了，想著一會兒回府上，就把這張賣身契貼在哥哥的額頭上。
「世勳大人，我以後一定會盡心盡力為您效勞的!」鹿晗激動的說道，卻又得到他輕笑的回應。
「你什麼也不用做。」他說「乖乖的成為我的就好了。」溫柔的親吻了他櫻紅色的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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